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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灯火烛乡俗
陈全洪
①夜幕垂临,黑暗中前程莫测的路途里,谁将为你忠尖地烛照, 点亮足前的一方行地?
②茂扎纸糊的灯壳,不惧夜风,不畏细,东阳行灯①独自劈开暗夜,着黑色波润,走向敦厚沉寂的乡野,或穿校于悠长深黑的巷道,夜访友朋并返回期待中的家门。行灯让人对夜晚的恐惧,油然地转为信任和依。
③没有来烛夜游,而是少年结伴,行灯随同。手里直提或用细竿挑着一盏回柱形的灯笼,我走在长的龙灯之侧,跟随一支夜间出行的浩荡队伍,巡视环绕村庄的乡间“田水”。
④这是元宵节前后,几个异常热闲的日子。它们犹如昂首开放的小花,让正月里的夜晚绚烂多姿。龙灯之侧,走动的是护灯、迎灯及鸣炮开路的人。他们是村里的老少男丁,担负着祈福重任的出行“大使”,每人自提印着本村姓氏的行灯,走夜方四十里乃至数十里,祈吩上天风调雨顺,祈望村里祥和平安,也佑求自家多子多孙,家大业大千年续福。
⑤正月农,龙灯迎毕,还有“送灯”一节。灯头前方悬挂的几盏香灯,作为村里重大风俗活动中的礼祀祥灯,成为村民争相讨要的“稀块品”“抢手货”。不急!让今年要生儿有女的人家优先享用。村中有成望者提着行灯,一队人马的锣鼓声随后,一盏益,分别礼送上门。每至一户人家门口,执灯者郑重其事地将灯笼交到户主手上,似以全村人的愿力,祈求该户人家天顺人、丁财两旺……
⑥绝非仅限夜问照明,在东阳众多的乡村礼仪中,行灯成为不可或缺的主角:领取宗谱时用行灯,建造大桥时用行灯,英基开工乔迁断居时用行灯;在拜佛祈福时用,在寺庙开光时用,在祭祖谢年起灶之大节时,更有所需:在婚迎新的喜庆气氛里用行灯,在丧葬哀悼的辞别一刻也用行灯……此处的灯,代表着“丁”,意味着人口繁衍、人丁兴旺,意味着家族的延、家风的传承,以及一方水土孕育的独特民俗乡风的广泛传播。
二
⑦纸包不住火?人类智慧总国善于否定定的结论,而充满原初旧有的力量。轻便而不透风的行灯,却用纸妥贴地国住了一烛“火”,并对它动了护卫之心——桐油纸糊就的灯壳防水防腐,在露天的风雨中,细心地呵护一朵微不足道的火,使它不至于熄灭。一支红烛或白,在弥没桐油香味的灯壳内,安静地闪光烁亮,照亮村里的一条土路,或街巷里光洁的鸬卵石路面,皮诚地为夜晚的提灯者送光亮与温暖。燃烧石蜡而生成的水汽,从灯口腾上升,而在行灯的圆木底座下留有缝隙,清凉的空气从此治进,形成热升冷降的环式对流,维持着行灯内外气流的平衡。
⑧东阳行灯,可行可放,行时能提,放时能“坐”,兼具行灯和座灯的功用。其时长,行时多,“坐”时少,且在一场礼仪或风俗活动中,它的出场也是时行时“坐”,不时变换姿态。一盏在乡路村道中行进的灯,多少令持灯人和跟随者心中燃起希望,让在场的所有人把心中杂事哲时放下,而专注于眼前心目中的“大事”。一盏放在八仙桌上安静燃烧的行灯,显然不是为了照明。它的上方红热的灯泡光芒权目,它安静的摆放,可能是昭示家里一场重大仪式活动的即将开始或已然结束。灯壳上的字号,表明了该户人家亘古的姓氏及其世系次弟。如若一户人家进入了一场传统民俗活动,你可以看到,家族中不同辈分的人思数到场,一脸虎敬地围绕着家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倾听他庄诚的救导与安排。如果是谢年,红桌上摆满了肉类、水果等各色贡品,两侧座位虚着,正期候逝去的祖先归家谈。年长者燃香提灯,走出家门步,停于南方之土,口念诚敬之词,恭请先祖在大节之时归来入席,原先的空椅子上,忧然上座了列祖列宗……
⑨“风烛残年”“洞烛其奸”,一根蜡烛既脆弱到易毁,又坚定到通透。这是否意味着,在东阳,行灯的制作工艺,仅为泥墙房的作坊内少数年事已高的老者所掌握,仅由他们仍庄诚地坚守着家传手艺的严谨细致与一丝不苟?除了谋生和利润,作为东阳一门正统的古老行当,它土生土长的乡间植物一样,看泼时代变迁,生灭由天。传统行灯制作工序说不上复杂,但也并不简单:制作茂笼、成型、糊纸、贴宇、画花,再到上漆、钉(qiān),这其中既需有茂匠的刀功与编织的技艺,还需纸艺、漆艺,并恰当地融汇了书法、美术等艺术上的装饰与美化。
⑩茂笼是行灯的框架,祈佑的星火安居其内。制作灯壳须选白的条,直径1毫米的细丝几比毛发。它们依伤在行灯模具上扎制成形。老人手慢,即便整天所麽于这道费时费力的竹编工序,每天也只能做两三个。一旁的老伴按一定形状和尺寸,帮着在灯壳上糊上棉纸。宇号是一盏行灯的灵魂,先自夺人耳目,暗自一定江山。应客户之求,
字号已用红纸据字模剪好。宇体也是客户要求的,遒功大方、庄朴厚重,代表着一个村庄某个宗族中的千百祈愿。
⑪在字号旁的空余处,用毛笔随手画上几笔写意的花草。寥寥数笔的方村,以绿叶般的低俯姿势,更为显目地烘托笔势起伏曲折的红色繁体宇。
⑫刷上清漆,配上底座。就这样,一盏细茂丝壳的东阳行灯,在一双满是皱和老茧的大手里制成了。
⑬这门细水长流的手艺,已然成为这几位老人打发闲暇时光和淡泊晓境的独门秘笈。他们挨靠在冬日昵阳普照的朝南土墙或木门上,以不紧不慢的从容与耐心,以伯侣般的诚,用心修复着一部几近零落的民俗乡风意义上的经书。
(选自《浙江日报》)
注释:①东阳行灯制作技艺,系金华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