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材料,完成下面小题。
材料一
晴朗的日子没有几天,天空又变得阴沉沉的,像随时要撒下雨雪。
孟嵋坐在教室里,准备上课。这节课是江昉先生的《楚辞》。这些日子因抗日战事和学生从军,人心波动不安,但教室里还是坐满了人。
江昉抱着一摞书走进教室,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国殇”两个大字。读完全诗,默然片刻,他开始讲,讲到“首身离兮心不惩”时,激昂起来:“人死了,可是其心不改,精神不死……最后一句‘魂魄毅兮为鬼雄’,这个‘毅’字很重要。”他起身到黑板前写字,只听“哧”的一声,长衫的下摆被椅上露出的钉子撕破了,现出里面的旧棉袍,有好几个破洞,棉絮从破洞里露出来。江昉毫不觉得,只管讲述,棉絮探着头陪伴他一直到下课。
江昉放下粉笔,几个同学围上去提问题。一会儿,人散去了。孟嵋早从老校工处拿来了针线,走上来说:“江伯伯,我来缝一下,不然走起路来不方便。”江昉看看嵋,有些惊异地说:“你真长大了。”遂脱下长衫放在教桌上,嵋把撕破处对好,飞针走线,针脚匀净细密,这是碧初特意教的,一时缝毕,将长衫递给江昉。
江昉走后,嵋也离开教室,恰遇庄无因来找她。又下雪了,下得很急,不像昆明的雪。两人转过几间教室,走进图书馆。他们在最里面的长桌前,对面坐了。无因取出一叠粗纸,开始笔谈。
“解析几何有问题么?”嵋的下节课是解析几何。
“现在的问题不是解析几何,我有更重要的问题。”
无因脸上显出一个大问号。
“我在想,社会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最应该做什么?我想去从军,像玮玮哥那样。”嵋在“从军”下面重重画了条横线。
“你从军能做什么?我很难想象。”
急雪在窗外飞舞,敲打着薄薄的玻璃窗。窗隙中透进了冷风,有同学过去将窗关紧。这一切他们两人都不觉得。
“我做我能做的一切。”这是嵋的回答。无因写道:“我可以做些建议么?”
“我知道你的建议,应该好好读书,可是现在更需要我们的地方是战场。”
无因看了不语。嵋又推过一张纸来,上写着:“我想去加一把力,打胜仗,好结束战争。我想,那也是我们的本分。”
“当然我也有这样的本分,不过我也有别的本分。你也有别的本分。”
嵋抬头望了无因一眼。继续低头看那张粗纸:
“你应该继续读书,你会有大作为的。你没有被征调,也不需要你做志愿者。”
两人相视无语。无因收起那些粗纸,他们走出图书馆。急雪已经过去,几点雪花缓缓飘落。
嵋去上解析几何,走过另一间教室时,正遇李之薇出来,两人遂一起走。“我正要去找你,”之薇说,“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大决定。”
“我也有一个大决定。”嵋说。两人对望,都笑了。
晚饭后孟弗之才回来,嵋与合子端过一个炭盆,让他烤烤手脚。母亲吕碧初也走过来,坐在对面椅上。嵋、合子各自拿了小板凳偎在父母身旁。弗之下午去送过一批出发的学生,他说:“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那些年轻的脸,一个个都显得那样聪明活泼。我们不得不将他们送上战场,我们不得不如此。我难过的是,自己不能去。”
灯光昏暗,弗之长叹一声。这时嵋忽然大声说:“爹爹,娘,我要去从军。”
碧初猛然站起来,一手扶住嵋的肩。
“你?”弗之说,“可你是女孩子!”
正上高二的弟弟合子委屈地说:“我已经去报过名了,可是说我们年纪太小了。”
嵋说:“我认真考虑过了,我要为胜利加一把力。”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弗之喃喃自语。
“我不必‘市鞍马’,也不是‘替爷征’——不过,也算是代爹爹完成一个心愿吧。”嵋说着,望了母亲一眼,不觉流下泪来。碧初也已泪光莹然,一大滴眼泪落在嵋的额上。弗之伸手拭去了这滴泪,又抚着嵋的头,手在微微颤抖,默然不语。燃烧的木炭由红转白,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一晚,弗之夫妇很久不能入睡。就嵋的性格来讲,她做出什么事,他们都不会惊异。他们能给嵋什么?只能是一副小小的行囊,装着她打胜仗的信心。
次日,嵋清早到李之薇家,“我已经准备好了。”嵋说,“很顺利。”“我这里可不顺利。”之薇向房门扫了一眼,低声说,“妈妈和我吵,她不准我去。”
中午时分,李涟回来了。“薇儿,”李涟定了定神,唤了一声,和女儿之薇一起走到院中,“我可以明白地说,我支持你从军,国难当头,谁都有责任。若是说不通,就只管去好了。”
又一天,之薇特地到父母的卧房仔细擦拭了摆在墙角的小供桌。回头见母亲面容憔悴、神情黯然,心上一酸,走过来想抱住母亲。但是她没有这个习惯,几次张口,只说:“如果家里真需要我,我就不去。”母亲金士珍摇头,并不看她,说:“小处需要你比不上大处,你去吧!”这是之薇没有想到的,她一歪身坐在母亲身边。母女依偎着,许久没有话。
三日后,嵋戴着母亲缝制的温暖的手套,告别了父母,和之薇一起到曲靖医士训练班报到去了。
(中学联盟节选自宗璞《西征记》,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8月版)
材料二
接受美学诞生之前,通常只是从艺术品的立场出发,将创作看作艺术家审美经验的结晶过程,作品完成就意味着创作完成。而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这一完成并不说明创作已经终结,它只说明创作的第一阶段告一段落,接下来是读者或观众、听众的再创作。由于未被阅读的作品的价值包括审美价值仅仅是一种可能的存在,只有通过阅读,它才转化为现实的存在,因此对作品的接受具有艺术本体的意义,也就是说,接受者也是艺术创作的主体之一。
艺术文本即作品对于接受者来说具有什么意义呢?接受美学的创始人、德国的伊瑟尔说艺术文本是一个“召唤结构”,因为文本有“空白”“空缺”“否定”三个要素。所谓“空白”是说它有一些东西没有表达出来,作者有意不写或不明写,要接受者用自己的生活经验与想象去补充;所谓“空缺”,是语言结构造成的各个图像间的空白,接受者在阅读文本时要把一个个句子表现的图像片段连接起来,整合成一个有机的图像系统;所谓“否定”指文本对接受者生活的现实具有否定的功能,它能引导接受者对现实进行反思和比判。由此可见,文本的召唤性需要接受者呼应和配合,完成艺术品的第二次创作。正如中国古典美学中的含蓄与简洁,其有限的文字常常引发出读者脑海中的丰富意象。
接受者作为主体,他对文本的接受不是被动的。海德格尔提出“前理解”,即理解前的心理文化结构,这种结构影响着理解。理解不可能是文本意义的重现,而只能是文本与“前理解”的统一。这样,文本与接受就呈现出一种相互作用的关系:一方面文本在相当程度上规定了接受者理解的范围、方向,让理解朝它的本义靠拢;另一方面,文本不可能将接受者完全制约住、规范住,接受者必然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作品,于是不可避免地就会出现误读或创造,从某种意义上说,理解就是误读,创造也是误读,不要希望所有的接受者都持同样的理解,也不要希望所有的理解都与艺术家的本旨一致,那样并不意味着艺术作品的成功。
文本一经产生就成为历史,它所表达的思想感情、所反映的生活,都只能是过去的,而理解总是现在进行时。当我们接受历史上的艺术作品时,我们当然可以设身处地想象古人的生活,体验古人的思想感情,但我们毕竟是现代人,只能按照我们现在的心理文化结构去理解古人。当然,任何理解都只能是个体的理解,但个体毕竟是与群体相通的,所以个体的理解中也有普遍性。理解作为现实的行为具有通向实践的品格,艺术品正是通过理解走向现实,并在生活中发挥作用的,不是别的,正是理解擦亮了艺术品的生命之光。
(取材于陈望衡《艺术是什么》)
材料三
诺尔曼·格尔特茨比坐在海德公园的长凳上。这是三月初的一个傍晚。暮色苍茫,笼罩着大地,只有那微弱的月光和点点星星的亮光冲淡着昏暗的夜幕。马路和人行道都空落落的。然而,就在这样的夜色中仍有不少被人们遗忘的小人物在活动着。他们有的荡来荡去,无声无息;有的把自己点缀在长凳和木椅上,毫不显眼,在昏暗中,他们的身影已无法辨认清楚。
葛尔特茨比此时觉得眼前的景色与他的心情完全和谐。黄昏,在他看来,是失意者的时刻。经过奋斗仍不免遭到惨败的男男女女,在这日薄西山的时候纷纷出来活动,躲避着好奇者的寻根问底。
长凳另一端,就在他身旁,坐着一位老先生。从他的神态里,可以看出他正在和社会抗衡,但是他的气概已趋衰退。坐了一会儿,老人起身离去,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空出来的位子几乎立刻就被一个年轻人占据了。但是他面部的神情并不比那位老人开朗,嘴里还狠狠地骂了一声,好像是要强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件事能使他称心如意。
“看来您心情不大好啊。”葛尔特茨比说道,心里他这番表演准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
年轻人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非常坦然。但是葛尔特茨比反而因此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要是陷入我的困境,您的心情也好不了,”他回答说,“我干了一件有生以来最傻的事。”
“是吗?”葛尔特茨比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今天下午到的伦敦,本打算在伯塔刚尼安饭店落脚,”年轻人接着说道,“可是到了那儿我才发现,饭店已经被拆掉了,我只好去了另一家旅店。到了我的住处,就出去买香皂了——我讨厌旅店里的香皂,可自己又忘记准备了。我在街上溜达一会儿,在酒吧喝了杯酒,又逛了逛商店,然后转身回旅馆。就在这时候,忽然意识到,我根本没记住旅馆叫什么,更不知道它在哪条街上。这多么尴尬!我在伦敦又举目无亲。我出来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一先令。买了块香皂,喝了杯酒,也就花得差不多了,只怕要落得个流浪街头,无处栖身了。”
年轻人讲完这段故事后,出现了片刻沉寂。这种沉寂是意味深长。“您大概想,我讲的这段遭遇荒诞无稽吧。”年轻人随后委屈地说道。
“这事也并非不可能。”葛尔特茨比像法官审理案件似的说。
听完,年轻人精神为之一振,“我大概得到河堤上过夜了,除非能找到个够朋友的人,他能相信这是确有其事。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因为您并没有认为我这段遭遇过于荒唐。”
年轻人往这最后一句话里倾注了不少热情,就好像有意向葛尔特茨比表示,他基本上已经具备了够朋友的人的必要条件。
“然而,”葛尔特茨比慢吞吞地说,“这段故事里的破绽就在于您拿不出那块香皂来。”
年轻人连忙向前探身,在大衣口袋里忙乱地摸了起来。他一下子跳了起来。
“准把它丢了。”他怒气冲冲地嘟囔了一声。
“一个下午就丢了家旅馆,又丢了块香皂,这只能说明您存心粗枝大叶。”葛尔特茨比接着说道,可是年轻人没等他话音落地就走了。他顺着小路溜掉了,头昂得高高的,表情高傲。
“说来怪可惜,”葛尔特茨比想道,“整个故事中只有出去买香皂有说服力,然而在这细节上露了马脚。
他要有一点先见之明,就应该事先准备下一块新的香皂。”
想到这里,葛尔特茨比站了起来,准备离去。就在这时候,他惊讶地喊了一声。只见地上,在长凳边上,躺着一个崭新的椭圆形小纸包,除了是块香皂,还能是什么!准是那年轻人一屁股坐下来的时候从衣兜里掉出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葛尔特茨比立刻去寻找这位年轻人的踪影。就在他感到无望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个人正站在马车道的路边上,神态犹豫地站着。当他听到葛尔特茨比呼喊他的时候,他带着几分敌意,好像准备自卫似的猛然转过身来。
“能证明您那段遭遇真实性的重要证据找到了,”葛尔特茨比说道,伸出手来把香皂递了过去。“您走后,我在地上发现的。我曾经对您不信任,您一定要原谅。您如不嫌弃,我可以借给您一枚二十先令的金币……”
年轻人连忙接过金币,放进兜里。
“幸好给你找着了。”年轻人感激地说道。声音还有点呜咽。他急忙跑开了。
“这孩子真可怜,差点哭出声来。这对我也是个教训,不能自作聪明,不能仅仅凭一时的情况就给一个人下判断。”
葛尔特茨比顺着原路往回走去。经过那条长凳时——他看到一位老先生在长凳下面和四周望来望去,捅来捅去。葛尔特茨比认出这就是刚才同他坐在一起的那位老人。
“对了,丢了一块香皂。”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