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甲
如今,我对世事已有足够了解,因而几乎对任何事物都不再引以为怪了。不过像我这样小小年纪就如此轻易地遭人遗弃,即使是现在,也不免使我感到有点儿吃惊。好端端一个极有才华、观察力强、敏感机灵的孩子,突然身心两伤,可居然没有人出来为他说一句话, 我觉得这实在是咄咄怪事。没有一个人出来为我说一句话, 在我十岁那年,我就成了谋德斯通——格林比货行的一名小童工了。
谋德斯通——格林比货行坐落在河边,位于黑衣修士区。那地方经过后来的改建已经变了样。当年那儿是一条狭窄的街道,街道尽头的一座房子,就是这家货行。街道弯弯曲曲直达河边,尽头处有几级台阶,供人们上船下船之用,货行的房子又破又旧,有个自用的小码头和码头相连,涨潮时是一片水,退潮时是一片泥。这座房子真正是老鼠横行的地方,它那些镶有护墙板的房间,我敢说,经过上百年的尘污烟熏,已经分辨不出什么颜色了;它的地板和楼梯也已腐朽;地下室里,成群的灰色大老鼠东奔西窜,吱吱乱叫;这儿到处是污垢和腐臭:凡此种种,在我的心里,已不是多年前的事,而是此时此刻眼前的情景了。它们全都出现在我的眼前,就跟当年那倒霉的日子里,我颤抖的手被昆宁先生握着,第一次置身其间时见到的完全一样。
(节选自狄更斯《大卫·科波菲尔》)
乙
在高等动物里,素芭还有一个同伴,但人们很难描述素芭与他关系的深浅程度,因为他会说话,而素芭是位哑女,他们的话语不会毫无差别的。
他就是古赛家里的小儿子,名叫帕勒达帕。男孩十分懒散,他的父母经过多少次费尽心血的努力,不见成效,就放弃指望他能对改善家境做些什么。然而,懒人也有占便宜的地方,家人厌嫌他,他却通常成为讨外人喜欢的角色,因为他不做任何事,没有任何牵挂,就成为人们的公共财产了。正如城里需要一座半座与家庭没有任何瓜葛的独立的公共花园,供游人休憩;乡村也十分需要两三个闲散的公共人物,在活动事务、娱乐消遣等方面缺少人手时,他可以马上到那儿凑个份,帮个忙。
帕勒达帕酷爱垂竿钓鱼,他的大部分光阴都耗费在这上面。每天下午,他坐在河岸边,沉浸于钓鱼这类事中,他因此经常与素芭在河岸边相见。不管什么事,若有个同伴参与,帕勒达帕总感到十分高兴;尤其在钓鱼时刻,有一位不会说话的同伴,那是再好不过的。帕勒达帕通过日常接触,了解素芭的禀性,十分尊敬她。这样,大家通常叫她为“素芭”,而帕勒达帕掺入了几许爱的成分,亲热地称呼她为“素”。
素芭惯常坐在一棵合欢树底下,帕勒达帕坐在她近旁的地上,往河里投抛渔钓,专注地盯着,留心着河面动静。素芭每天为帕勒达帕带来一个槟榔包,并亲手把它调弄好。然后,她久久坐在河边凝视着。兴许素芭心里想做些什么,帮帕勒达帕一把,或者在他事务里助上一臂之力。她心里总想让他明白,她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但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可分配给她做的。于是,她从内心祈求造物主赐予她非凡的力量,她借此一念咒语,就会出现奇迹,让帕勒达帕一看到就会惊呼起来:“哎哟!素有这么大的本领!我真的没有想到,小看了你!”
请你们设想一下,倘若素芭是位水神公主,渐渐地浮出水面,把蛇王额上的宝石置放在岸埠上,让帕勒达帕放弃自己那个低贱的工作,拿着宝石,潜沉到水底。他在那里将看到,水晶宫里的金床上,一位公主端端正正坐着!他会惊喜地说:“哎哟,这位坐在金床上的人,不是巴尼康托家的那位哑女吧!是素!我的素!今天,金碧辉煌的静谧的水晶宫里的唯一公主,正端坐在这里!”——那难道是海市蜃楼吗?难道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吗?其实,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然而,素却没有诞生在设有臣民的水晶宫的王朝里,而降生在巴尼康托一位庶民家里,所以她今朝无法施展魔术,让古赛家里的孩子帕勒达帕感到惊奇。
素芭的年龄越来越大了。她渐渐地意识到自己,对自我的感受日益觉醒。仿佛在月圆之夜,一种崭新的大海般的无法描述的意识力量,充盈着她的心灵。现在,她仿佛瞥见了自己,正思考着自己,询问着自己,但没有任何答案。
一天,月圆的深夜,素芭缓缓地打开自己闺房的窗户,惶恐地探出头,朝外窥望。她似乎感到,月圆时节的大自然,像她一样孤寂地坐在熟睡的大地上,觉醒着。她也仿佛全身充盈着青春的欢乐、激情和忧伤情愫,抵达那无限孤寂的边缘,甚至超越了那边缘。
现在,父母为操办她的婚姻大事而焦急不安,村人也到处谴责他们,甚至要把他们逐出种姓的流言飞语,到处扩散着。夫妻俩反复商议着这件心事,最终巴尼康托离开村子,去了异乡多日。
一天,他终于回来了,对妻子说:“走吧,我们一块去加尔各答。”
家里开始着手赴加尔各答的准备事宜。素芭的整个心宛如被浓雾笼罩的清晨,浸没于泪水里。这些日子,她像是一头无言的牲畜,怀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心理,紧紧尾随着父母;她睁大了自己的黑眼睛,目不转睛地死盯着他们,好像企图探听到一些消息似的,但父母没有作任何开导,没有作任何安慰。总之,什么也没有对她说。
这期间,一天下午时分,在河岸边,帕勒达帕一边专心致志地钓鱼,一边面带笑容问素芭:“喂,素,我听说,你有了未婚夫,你准备赴加尔各答结婚?可别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说罢,他又凝视水面。
素芭犹同中了箭的牝鹿一般,怀着令人怜悯的目光望着猎人,仿佛在怨恨地唠叨个没完:“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素芭就这样直盯盯地望着帕勒达帕。那天,她没有坐在合树底下。
(节选自泰戈尔《素芭》,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