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文阅读I
材料一:
多年以前,张艺谋拍了电影《英雄》,开启了中式商业大片时代,改变了国产主流电影的审美习惯。影片在题材与语言运用、人物塑造以及作品立意上与观众共生,包含互动观念和复数形式,展现出“意识影片”多样化的创作局面、特点和面貌。
“意识影片”指涉影片创作的一种有意识的预先结构,并因应各种元素的变化而发生调整,体现为一种广义的共生、互动和融合,既有商业片的类型特征和叙事功能,又呈现出明显的实验性探索,敢于突破传统模式,且在其间把握的尺度中寻得某种平衡,使影片自成一格。
有别于通常意义的商业电影,《满江红》呈现出鲜明的实验性探索,类型的杂糅、多次反转的叙事处理、舞台化的表现方式、种种元素的混装等,都是实验性尝试的表征。
影片《满江红》的故事完整清晰,故事在特定的空间时间里展开,节奏张弛有度,光怪陆离,连续反转与错落的院落、交织的长巷、灰墙青瓦、中国窗棂、天井高墙以及豫剧一起,将悬念和节奏推向高潮。此片呈现的叙事意识最大程度上发挥了导演在创作上的潜力,某种意义上,张大的计划是角色行为相互对照辩证法作用的结果,而非张大设计的结果,情节叙事包含的每一次反转都力求自然且出乎意料,这使影片质量有了保证。《满江红》的摄影视角、画面构图以及镜头剪辑,在光和影的结合上力求精美,不同凡俗。而此片银灰且趋近铁黑色的基调,视觉鲜明的美术颇为讲究,极富表现力。寻求与内容相应的形式、叙事,沿着电影作为一种综合艺术的互动的观念走,在一意创新和小心翼翼之间推来推去,是打造一个共生的形式,是一种最具启发性的意识,是“意识影片”的第一个层次,这也形成了电影和观众的深切互动。
《满江红》在艺术表现以及节奏上含有明快之调。每一步剧情推进、每一个人设为什么给人很饱满的感觉?是与选角与一众实力派演员演技的突破自我有关,本质上则是作为第二自我的角色人物交流与联系的形式以及公共领域中理想的写照。将第二自我与第一自我结合,构成浑然一体的复数形式,才给人惊喜满满的感觉。
《满江红》的选角很大胆,同时也意味着风险,而这恰恰成就了“意识影片”的第二个层次。从剧本到演员再回到剧本,电影基于每个演员的气质对故事人物进行调整。于是,影片的表演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调性。反派人物秦桧、何立,老谋深算、奸邪多疑。张译、雷佳音等性格明星,表演稳定。武义淳一味斗心眼,由岳云鹏饰演,多了意外和喜感。而北宋对金的背景让时空突转,虽然是略写,却让一众义士的精神面貌渐显。影片中张大等小人物,由沈腾等喜剧演员饰演,观众看到这些喜剧表演风格鲜明的演员便会发笑。剧情的发展、多样可能性、跌宕起伏、变化多端与耐人寻味,是他们饰演的角色和反派人物相互交织交锋与对照的必然结果。两组人物都涉及在历史时刻做抉择。后者是一些不屈身从贼的无名小人物,却可以归为民族英雄,作为大英雄,影片张扬突显了他们抒情的一面。与道始终,正大明白,在相互对照辩证中,寻求出真理来。
(选自丁亚平《<满江红>,一部意识影片的辩证法》)
材料二:
电影《满江红》在叙事和视听上最为明显的两个外在标识,一是悬念,一是喜剧。
悬念的设置与解开,是以逻辑的推演和求真的理性快感为前提和目的的:凶手是谁?动机为何?真相是什么?悬念的展开经不经得起推敲,又能否具有创意而不机械,产生所谓“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效果。“三一律”的时空关系(去秋凌渡之前的一个时辰/乔家大院)与叙事线索,让“沉浸式大型实景剧本杀”的消费性与趣味感凸显出来,古装与新潮之间多了一个很当下的联通渠道。
抽丝剥茧和多次反转的结构是故事层层推进的重要载体,戏剧性与逻辑性的平衡是关键。小人物能下一盘大棋吗,这要经过怎样的过程呢?明面上的反转又会隐藏着怎样更深层的秘密呢?这些所谓的烧脑感是理性的,电影要好看,首先这些推进和反转要有说服力,还要在此基础上触动情感。小人物豁出时间和性命,去完成一件艰难但值得的事情,何以支撑?是“义”和信念,所谓舍身取义。张大一干人等以下九流贩夫走卒面目为伪装,以心中执念和背上刺字为真性情,步步为营前仆后继;孙均以职业军人的身份,完成从所谓走狗鹰犬向侠义刺客的转变,舍身忘死激情投入。底层的卑微,执念的悲壮,表里的反差特别能唤起情感的共鸣。这样的共鸣,还不仅仅是个体、偶然的,它还是有着民族文化心理积淀的东西。
岳飞《满江红》的流传,显然也不仅仅是其文学和文本价值,而是有着时间密码的“集体无意识”。当然,迷雾谜题的演进和反转,还会产生荒诞感,这是一种对于理性的质疑,比如电影中瑶琴和“密信”的段落逻辑瑕疵明显,复杂的说明反而会让观众产生不信任感。有几次的突转也显得有些生硬与偶然,但瑕不掩瑜,整体来说,从悬念解开的求真过程中,获得情感共鸣和情绪消费,《满江红》给观众搭建了很好的平台。
小人物的反差境遇和剧情的反转演进,都能为喜剧风格提供支撑,信息不对称的“井蛙”情景和各怀鬼胎的“错位”情境都是天然的喜剧元素,加之演员的选择和表演风格,《满江红》不仅让人发笑,还能“破圈”地联通一些诸如“我没有背景,我的一切都来自努力”或者“免死金牌”的梗,使其喜剧性凸显无疑。但是,我们应该注意到,这样的喜剧感在闹剧的表面风格下产生了一种“黑色性”。更进一步说,这种喜剧的黑色性背后还具有着不易觉察的崇高感。《满江红》的核心创意和主题是具有很高的文学性和创新感的——“超越一人一时一地生死的千古流传”,岳飞“满江红”这首绝笔词在叙事上的托底,以及视听上“全军复诵”的高潮段落,融合了新历史主义的元素但又没有背离传统历史观,使得电影由喜剧之“表”经由荒诞感黑色性入悲剧之“里”,这是在“假翻案,真虚构”中产生的摄人心魄的带着痛感的崇高感。
“满江红”词是文化积淀的表征,电影如此这般的视听呈现,其意义在于很好地展现出这样的主题:英雄和正义不会真的死亡,其生命会借由“满江红”词甚或《满江红》电影这样的“文化纪念碑”延续下去,英雄虽死却因忠义永生,奸佞苟活但却背负千古骂名。
(选自程波《<满江红>:悬念的情动与喜剧的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