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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芦苇席
李汤波
李家坳集市上人很多,很热闹。
已是深冬,天很冷。一阵似刀的小风吹来,毛子爹抖得像树叶。
毛子爹脚下有一捆芦苇席,几十来张,有一张被作为样品展开着。席子很大,做工很精巧席面上,红、蓝、绿、青等颜色的篾子相互交错,纹络分明。席篾子穿插点缀成大红双喜,五谷丰登,蓝天碧叶,还有别具匠心的鸳鸯戏水,红荷映日。
看芦苇席,毛子爹古铜色的脸上绽出一阵阵的骄傲,李家坳这一带十里八村只有他编得这么好,自己年轻那会儿谁不竖大拇指,谁家结婚不用,那时……这几年买席的人明显少了。
今天的集市上到处都热闹非凡,叫卖声、讨价声,一浪高过一浪,而毛子爹这里似乎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思忖再三,他也想高声叫卖几腔,但努力了老半天却迸不出一个字,搁过去他仅把芦苇席往地上一放,根本不需叫卖就会被买家围得水泄不通。
如今又是半天无人问津,毛子爹手里的旱烟熄了又点,点了又熄,表情越来越凝重。
终于,有位姑娘停下看席了,且不住地称赞。她后面的小伙子也随声附和着。
毛子爹忙应声解捆,热情地问他们是否办喜事用。姑娘脸一红说:“我们不买,只是看编得好,现在都没人用了!”说完拉小伙子走了,毛子爹的手僵住了,愣了好大一会儿,下意识地说:“没人用了!”之后,便扛着原封未动的芦苇席步履蹒跚地回家了。
临近春节,毛子办喜事。毛子爹想,自己这下可以一展身手了,于是花了几天工夫给儿子编了一个自认为最好的芦苇席。他把席子亲手交给儿子,很郑重地说:“孩儿啊,穷人家办喜事,能省点儿就省点儿,爹给你编个席子,拿去用吧!
毛子没吭声,接过席子就进自己屋布置新房了。
晚上,毛子爹想再看看自己的作品,要知道,天这么冷,编得不易啊!他想毛子一定很满意。进了新房,他往床上一看,并没有见到芦苇席,只看到不知儿子什么时候买的床垫,坐上去软乎乎的。毛子爹找遍了屋子,发现自己编的芦苇席可怜地躺在床下。毛子爹不禁气得大骂骂后气呼呼地抽席便走。
夜已经很深了,可毛子爹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于是就问老伴:“毛子他娘,还记不记得咱俩当初咋结的婚?
毛子娘说:“咋会忘呢,那年头你芦苇席编得好,爹让我学,席没学会编,倒有了咱的毛子,后来咱就结了婚呗!”毛子娘沉醉在年轻的甜蜜里。
唉,现在也不知咋的啦,别人不用咱的席子,毛子这兔崽子也不用。咱们年轻的时候要 的人多着哩!不光咱李家坳几个村的用,连搭界的县也有不少人用,想用好席子,谁不提前打 招呼,谁不好言好语地讲!”毛子爹思绪停留在昔日的辉煌中。
从此,毛子爹不再编席。偶尔手痒,便把席篾子批得又细又薄,然后精心去编,编了好多花样,只是席子小,像枕巾那么大。毛子爹编后就随手一撂,点上旱烟,欣赏一番,之后便缓 缓踱出家门。
久而久之,家里的柜子上、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有毛子爹编的小席子,遇到小孩子拿着去玩,他也不加制止。
有一天,毛子爹正在家批席篾子,乡里来了两个人,送给他一张奖状和一千元现金,说是他的芦苇席在全市民间工艺展览会上获了奖,为乡里争了光。
来人还专门拉他一起合影。
毛子爹一愣,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又补充说是毛子把他编的各式各样的小席子拿去参展经评比获奖了。看看奖状,望着镜头,毛子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选自《山西文学》2020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