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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再见,流沙河先生
曹可凡
①说起流沙河,人们自然会想起上世纪50年代那篇《草木篇》,这首长诗以白杨、藤、仙人掌、梅和毒菌为赋,表达诗人的爱憎。现在读来平平常常,但那时却掀起轩然大波,被认定为“毒草”。于是,流沙河被打入冷宫,只得做木匠活糊口度日。对此,写过《死水微澜》的李劫人大为不解。他认为像《草木篇》那样拟人化的诗作,古今中外数不胜数,流沙河何以凭这样的诗出名,故复叹道:“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②晚年的流沙河远离尘嚣,闭门谢客,蜗居在一幢简陋的公房里,吟诗作文,怡然自得。因为余光中先生缘故,他破例接受采访。当然话题也由余光中衍生开来。说起余光中,流沙河先生摇着折扇,语调不紧不慢:“1981年初秋,差旅东行。列车长途,不可闲度,终于在酷暑与喧闹间,读了余光中等数位台湾诗人的作品,真是满心欢喜,特别是余光中的《当我死时》《飞将军》《海祭》等诗最使我感动。读余光中的诗,就会想起孔子见老聘时所说的话,‘吾始见真龙’”之后,流沙河在《星星》诗刊长文介绍余诗,并开设讲座,专题分析余光中《乡愁》《等你,在雨中》《唐马》《所罗门以外》等诗作的艺术成就。
③说着说着,眼前这位面貌清瘦的老先生,逸兴遄飞,全然沉醉于诗意和友情之中。“光中的诗不但可读,且读之而津津有味;不但可讲,且讲之振振有词。讲余光中我上了瘾,有请必到。千人讲座十次以上,每次至少讲两个小时,兴奋着魔,不能自己,为此还闹出不少笑话。”原来,流沙河原名余勋坦,大哥叫余光远。因此,有读者误以为余光中是他二哥,并且推测家中还该有个三哥“余光近”,这样,远、中、近就齐了。而那时,流沙河根本不认识余光中。
④1982年,余光中给流沙河写信,信中说:“在海外,夜间听到蟋蟀声,就以为那是在四川乡下听到的那一只。”他曾在四川度过抗战岁月,自称“川娃儿”。几年后,余光中在《蟋蟀吟》中表达了相同的故国之思,“就是童年逃逸的那一只吗?一去四十年,又回头来叫我?”
⑤受心灵的触动,流沙河写了《就是那一只蟋蟀》作为回应,发表于香港《文汇报》。朋友间的酬唱之作,竟被人误以为是“蟋蝉统战”。说到此处,连流沙河先生自己也忍不住开怀大笑。
⑥流沙河先生自称“成都文人”,除有两次因客观原因离开成都,其人生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成都度过。他引用《庄子》“旧国旧都,望之怅然”之语,来形容自己对成都的感情。“一个古老的城市,哪怕都很陈旧了,哪怕草木、蓬蒿都将其覆盖,但一看见它,心里便快活之极,因为那是我的归宿,我的故乡。”故而,他倾注全部心力写下一部有关成都的著作《老成都:芙蓉秋梦》,对成都的历史、地理、掌故、街道往事,进行充满情感与诗意的考证。对他来说,爱一个老城市也就是爱“父母之邦”,爱自己的祖国。
⑦谈及自己,流沙河先生谦称没有什么能耐,最合适的工作便是当一个读者。读了书,再写点文章,挣一点碎银子养家糊口。所以,他写过一副对联描述这种生活状态:“凑凑拼拼写些长长短短句,多多少少换点零零碎碎钱”,以戏谑方式表达出旷达的内心世界。
⑧由此可以看出,经过岁月的沧桑、人生的起伏,滤尽众声喧哗之后,流沙河先生早已笑看人生如戏、世事如弈。
⑨老先生深得老庄之道,对人生的体验也更为谦虚、幽默而超脱,就像他最喜欢的那句话“天道好还,世事无常”。“天道好还,这是古人说的话,我倒还信奉这个。我如果乱骂人,那将来别人也要痛骂我,我糟蹋了别人,别人也要糟蹋我。我如果和别人讲道理,轻言细语讲事实,那么,也许将来我有问题,别人也会采用这种态度,而用不着糟蹋我的人格。”
⑩流沙河先生这一生,因诗而祸,也因诗扬名。在最困苦的年华里,有庄子、诗经、楚辞、唐诗,带给他连绵不断的情感与知性的慰藉。一世的悲喜与荣辱,到最后,依旧是一个读书人的清明与孤傲。晚年的流沙河,是名副其实的“书虫”,每天必须读书。
⑪再见,流沙河先生!
⑫请乘理想之书,挥鞭从此启程。
⑬水路上春色正好,天上太阳正晴。
(有删改)
文本二:
①流沙河用传统的诗歌审美观来评论现代诗歌。对此,先生说:“这和我这一生,和我受的教育分不开。因为从少年时代读《诗经》起,我就习惯了一种有韵味的、美丽的、有想象力的作品。现在我老了,还能背诵《诗经》中的许多作品,而且很热爱它们。我觉得,这些诗歌滋养我的灵魂数十年,无法改了,因此就形成了我的一种保守主义的诗歌观。”
②对于古体诗和现代诗的关系,先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说:“我至今都不相信,中国的诗歌能够把传统抛开,另外形成一种诗。最大的可能是把传统的东西继承过来,然后与现代的一些观念、各种认识结合起来才有前途。我最近看到报纸上介绍一个打工的诗人,他写了一首诗,叫做《如果有可能明天带你去旅行》。他写的诗是现在的生活,写他在外头打工的苦。我就突然注意到,他很讲究韵脚,也很讲究诗歌的音乐性,他的诗念起来有节奏感。我觉得,这是中国人的一种本能,要是离开了传统,完全凭空形成一种新的诗是非常困难的。”
③在流沙河看来,迄今为止,他所见到的现代诗,有极少数写得好的,比如台湾的纪弦、症弦,还有后来的余光中、钟鼎文。他们从中国古典诗歌中学会了一门本领,就是用最少的文字表达最多的含义。“我看到更多的是一些松松垮垮,没有节奏,难以上口,无法朗诵的诗。无论那些诗的内容是写个人,还是社会,也无论作者的眼界高低与运用文字的方法如何,他们都废弃了中国古典诗歌高密度、高比重的文字,那是一种失败。”他说。
(摘编自关捷《关于流沙河先生7年前的专访》)
【注】文本一为东方卫视主持人曹可凡为中国当代诗人流沙河写的纪念性散文。文本二摘编自作家关捷《关于流沙河先生7年前的专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