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二: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一天早晨,母亲去锻炼,遇到了一位中年妇女,主动与她拉家常。一会儿又来了另外一个妇女,自称会看相,说我家最近有血光之灾。母亲吓坏了,请她指点。她便说得得找“师父”消灾,母亲回家拿钱后,她们开车把母亲拉到一个小区,一人拿走她的钱与戒指,去跟“师父”商量,一人陪她在一旁等。不久,陪她的人也借故走了。母亲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午饭后,母亲神情惚地回来了,这让全家都很担心。得知她被骗,父亲报了警,母亲去派出所做笔录。下午四点多,我请假回家看母亲,刚到家门口,只见母亲正和一个人聊天:“我大儿子在山东,二儿子在四川……”母亲语速很慢,带着一点山东口音,谈起自己的女儿,总是滔滔不绝。
“刚才那人是谁?”
“半路碰上的,不认识。”
我听了有些生气,责怪她不吸取教训,早晨刚被骗,下午又跟不知底细的人说家里的事。“听口音,是北方人,人挺好的。”母亲小声说。“以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或许我语气过于严厉,母亲的脸一下红了。
虽然被骗这件事,让母亲没睡好觉,但母亲很不喜欢我的说法,在她看来,每一个主动与她说话的人都是有缘人。“那个小张,不笑不说话;那个推销保健品的,从没逼我买东西,倒是总教我保健知识;还有水果店的小王……”
两个月后,公安局打来电话,说端了一窝骗子,让母亲去认人。被抓住的正是骗母亲的那伙人。可从公安局回来,母亲却一点儿也不高兴。她默默地去厨房准备晚饭,轻手轻脚地洗炒菜,仿佛犯了大错似的躲着我们。父亲告诉我,诈骗团里有一个人是常与母亲一起锻炼身体的“老朋友”。
因为这件事,母亲一下子变得苍老起来。从此母亲极少出门,连早锻炼都放弃了。
早晨,她忙完一家人的早餐,边看我吃早点,边与我唠叨那些我听过千百遍的往事。对于母亲的这些唠叨,有时我是不耐烦的。母亲一旦看出来,便会噤声。如此几番下来,她便也对我说得少了。
有一天,我的一份文件落在家里。回家取时,家里静悄悄的,我以为没人,却听到母亲在说话,声音不似平时,倒有几分像说梦话。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只见母亲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几张照片,照片上是地在家乡的几个老姐妹,有的已经故去,有的也跟着儿女去了外地。“我大儿子在山东、二儿子在四川,你们家小安子还在上海吗?上海话难懂吧,武汉话我都听不太懂……”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在没有朋友的城市里,在都市安静的一角,母亲的背影显得那么孤单。
我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会上当受骗了。孤独的人总是格外贪恋那一点关怀与温暖,哪怕是简单的一句搭讪,总好过一个人独自走在没有回忆的的道上。我眼里含着泪水,悄悄锁门离开。
晚上,我对母亲说:“今天下班回来,有人问我‘你妈是不是回老家了?’她说很久没看到您,想跟您聊天。”母亲的眼晴里闪着光,急切地询问我那个人的长相,然后眯起眼晴,认真听我描述。
“是老赵吧……也可能是老陈。”母亲说。
“妈,您看您,整天不出门,小区的老朋友都想您了。”我说。
母亲腼腆地笑了,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有什么朋友。”
第二天早晨起床,我没看到母亲的身影。父亲说她去健身器材处那儿了。
上班前,我特意绕到健身器材处,运远地看到母亲在转腰器上转动着身体,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似江边秋目的芦花。一个中年妇女在另外一个转腰器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
深秋的日光忽然变得温暖。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妈妈,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即使那是一个女骗子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