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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一:
所谓移情,通俗地说,就是指人面对天地万物时,把自己的情感移置到外在的天地万物身上去,似乎觉得它们也有同样的情感。当自己心花怒放时,似乎天地万物都在欢笑;苦闷悲哀时,似乎春花秋月也在悲愁。当然,天地万物不会欢笑,春花秋月也不会悲愁,是人把自己的悲欢移置到了他们身上。描绘此种移情现象的第一人是庄子。《庄子·秋水》篇中,庄子看见鱼儿出游从容,于是把自己在出游中体验到的快乐之情移置到鱼身上,觉得鱼在出游时也是快乐的。庄子所述,是典型的审美移情现象。
审美移情作为一种审美体验,其本质是一种对象化的自我享受。这就是说,审美体验作为一种审美享受,所欣赏并为之感到愉快的不是客观的对象,而是自我的情感。在审美享受的瞬间,是人把自我的情感移入到一个与自我不同的对象(自然、社会、艺术中的事物)中去,并且在对象中玩味自我本身。
审美移情的基本特征是主客消融、物我两忘、物我同一、物我互赠。移情和感受不同。在感受活动中,主体面对客体,主客体是分离的,界限是清楚的。但在移情活动中,主体移入客体,客体也似乎移入主体,主客体融合为一,已不存在界限。对主体而言,他完全地沉浸到对象中去,在对象中流连忘返,进入忘我境界;对客体而言,它与生命颤动的主体融合为一,实现了无情事物的有情化,无生命事物的生命化。也就是说,在移情之际,不但物我两忘、物我同一,而且物我互赠、物我回还。清代大画家石涛在描述自己创作的心理状态时所说的“山川脱胎于予,予脱胎于山川”“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就是审美移情中的物我互赠、物我回还的情境。
(节选自童庆炳《中国古代心理诗学与美学》,有删改)
材料二:
大自然靠什么给人以美感呢?它蕴含有许多美的要素,如:对称、和谐、奇巧、虚实、变化、新鲜等等。这些要素我们在人类的精神产品中,如小说、戏剧、绘画、音乐中都可以找到,而在大自然中早就存在,并且更为丰富。这些东西再简化一点就是三样:形状、颜色、声音。形、色、声这三样基本东西经对称、和谐、奇巧等等的变化组合,就出现无穷无尽的美。美的要素在自然中最多,远远多于人为的创造,所以艺术家强调师法自然,国画大师刘海粟就曾十上黄山“搜尽奇峰打草稿”。
客观的景物和人怎样沟通、交流、融合而共同创造一件艺术品呢?是通过人与自然的交流,通过艺术家的观察,再创造。刘勰说“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是通过眼睛观察,内心思考,经过一番酝酿吐纳之后才加工出来的。这些要素作用于人,激活人的美感有三个步骤。一是以美形引人,二是以美情感人,三是以美理服人,由形及情及理。我们看到鲜艳的花朵、奇伟的山峰、行云流水,这些美好之物就会被吸引。不论是人还是山水,只要美,人就喜欢。有学者研究发现动物也有趋美厌丑的本能。不过与动物不同,人能将这种美感上升到感情,并形成一种定式,于是相应于景色的明暗便有心情的好坏,物象之异可转化为精神之别。小石潭的凄清,荷塘月色的宁静,范仲淹所谓物悲物喜,这就是意境。
人们不只满足于自然中的“形”向主观的“情”的转化,又进而求理。因为哲理本身的逻辑美,在自然中也能找到相似的形象。它们灵犀一点可相通。如山之沉毅,海之激荡,云之多变等,人们从美的形、色、声中不但可以悟到美好的情感,达到美好的意境,还能悟出一种哲理的美,逻辑的美。周敦颐见莲花就悟出“出淤泥而不染”的做人之理;朱熹“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是讲做学问的理。又像练气功常说的精、气、神,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在散文写作上就是美的三个层次:描写美、意境美、哲理美。
(选自梁衡《山水为何有美感》,有删改)
材料三:
有些理论家和艺术家力主用联想来解释审美体验,并不认为有什么纯粹的音乐、绘画、舞蹈等。白居易的《琵琶行》写琵琶女所弹的声音,就是用各种联想的意象来描写来表现的,如“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有的理论家根据这样一些事例,认为人们喜爱音乐,从音乐中获得愉悦,并不是因为欣赏声音本身的和谐等,而是因为音乐能唤起视觉或听觉的意象(即联想)。然而,也另有一些理论家和艺术家认为,审美体验不但与联想无关,而且联想还会妨碍审美体验。在他们看来,自然和艺术的美都在形式而不在内容,欣赏者不能靠题材唤起的联想来获得美感。反之,只能在摒弃联想的情况下,靠对艺术形式的直观以获取美感。要是在欣赏这些艺术时产生联想,那恰好是走出了艺术境界,进入了实用境界,审美体验就丧失殆尽。他们认为,在审美体验中,只有让我们的注意力专注于一个独立的意象上面凝神于一,不左顾右盼,才能沉醉于审美的愉悦之中。而联想则使欣赏者精神不集中,从而导致意识由审美对象向非审美对象的转换,所以联想是妨碍审美体验的。
联想究竟是有助于审美体验还是妨碍审美体验呢?我以为应该从以下两点来把握它:第一,应该把审美联想和非审美联想区别开来。非审美联想相当于心理学上的自由联想,这是一种偶然的、随意的、杂乱的、不定向的联想。英国美学家布洛称这种联想为“非融化的”联想,即这种联想所引起的实用情感与审美对象所展示的情境不相融合,从而与审美无关。譬如:当我们心中想到船时,便想到它航行的海,想到海便想到风暴等等。尽管这种联想是对一种接近事物的联想,人们是容易理解的,但它没有定向性,没有主旨,不能构成审美的情境,因而是与审美无关的非审美性联想。审美联想相当于心理学上的控制联想,它的最大特点是联想时所展示的情境的定向性和整体性。按一定的情致、具有定向选择、沉入整体情境的联想就是审美联想。审美联想是人的心灵自由的一种表现,它给人带来美感的愉悦。布洛称审美联想为“融化的”联想,即这种联想所引起的情感与审美对象本身的情感是相融化的,不是隔离、孤立的。由此看来,笼统地说联想可以解释审美体验是不对的,只有审美联想才与审美体验相关,只有用审美联想才能解释审美体验。
第二,应该考虑到美有“依存美”和“纯粹美”的区别。“纯粹美”就是重形式的美,某些艺术品种,由于社会历史等各种原因,内容已淡化,人们直接感知到的仅是线、形、色、光、声、质等媒介及其组合方式,如图案画、花边装饰、建筑、陶瓷造型等等,就是以形式感取胜的“纯粹美”,对于这些艺术品的欣赏,只能靠艺术直觉,而不能靠审美联想。要是运用联想,就会离开特定的艺术世界,审美体验也就立刻消失了。与审美联想相契合的往往是“依存美”。所谓“依存美”就是重内容的美,像小说、戏剧、散文和古典诗歌等等,人们欣赏这类艺术品,就不能不借助审美联想,只有在审美联想中,作品所描绘的形象和形象体系,才能在欣赏者的头脑中呈现出来,而欣赏者也才能沉入艺术世界,并获得审美愉悦。审美联想是审美活动中实际存在的、不可缺少的。
(选自《中国社会科学报》,有删改)